五个多月后,婴孩响亮的啼哭响彻整座祁冥山。
阁主夫人生产,偏偏外面围了黑压压的一群人,在阁中的少年们武都不练了,就等着瞧瞧新出生的小生命。
稳婆把孩子从里间抱到外间,喜笑颜开地预备放到萧戎怀里。
只见萧大阁主将包里婴孩的小被子一掀,随即皱了眉。
这一皱眉可吓坏了屋里一众人,木槿侍奉在萧澜身边多年,每每看见萧戎都要胆战心惊一番。
稳婆也是一脸茫然,这孩子哭声嘹亮,连旁边的傅大人都摸着白花花的胡子说,这孩子在娘胎里养得好。
诡异地安静了片刻,直至萧戎把孩子抱到了怀里,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。
其实倒也不是别的什么原因,只是因为……
又是个男孩。
先前取的一堆女孩名字,现下全都用不上了。而原本就几乎全是男人的祁冥山,此刻又多了一个不但不值钱,还多半要令他头痛的小子。( 内容来自: wwd277.com)
儿女双全的愿望就此落空。
“阁主,夫人生产过于劳累,此刻已睡下了。”见萧戎想进去,稳婆忙开口说道。
闻言萧戎低头看了眼怀里皱皱巴巴的小人儿,就是这小子把他的澜儿累坏了。于是孩子又回到了稳婆的怀中,萧戎轻轻推开里间的门,看见正安然熟睡的女子。
刚刚痛苦的哭喊声仿佛还响彻在耳边,他第一次那般后悔做出要孩子的决定。这一胎无论男女,都不会再有下一个了。
萧戎俯身,在萧澜额头一吻,而后吻干了她眼角的泪。就那样坐在床榻边,握着那只白皙的手,静静地陪着她。
萧澜睡了很久,眼见着快到傍晚,萧戎才起身,替她掖好被角后走了出来。
孩子由乳母照看着,原本在外面守着的少年们也统统挪了地方,小公子在哪,他们便去哪里瞧新鲜。
屋外是木槿和古月在守着。
“膳食可准备好了?”
木槿忙低声回禀:“回主君,已备好了,小姐醒来便可用膳。”
他点了点头,又看向古月,“秦域呢?”
“战风带着他下山了,域儿说想给妹妹买份见面礼。”
提到妹妹二字,萧戎又沉了脸。古月跟萧澜待得久了,别的没学会,倒是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学了个通透。
今日是大喜的日子,古月当知萧戎不是真的不悦,又道:“但他们去了许久还未回来,大师兄可要去看看?”
旁人也就算了,偏偏是战风带着他出去,若是小小年纪便被带去了酒肆赌坊,养成个风流性子将来只会让他更头疼。
萧戎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开。
山下,大街上人来人往。
酒肆二楼窗栏处,有一俊美男人正倚窗而坐,手里轻佻地转着一只已经空了的琉璃酒樽,饶有兴趣地看着酒肆楼下的一场好戏。
酒肆正门口的空地上,正有几个小男孩将秦域团团围住。
秦域如今不满七岁,许是从小练武的缘由,个头长得极快,比同龄孩子高出不少。眼下他以少敌多被团团围住,却没有半分畏惧,反倒是瞧着那个打输了孩子,“喂,先动手的是你,打不赢哭鼻子又是你,你到底要干什么啊?”
那孩子一听哭得更大声,旁边其他的孩子手上还拿着木剑,看样子也是跟着自家师傅学过武的。
秦域在祁冥山上是最小的,谁也打不过,只有挨罚的份儿。但下了山遇上这样一群与他一般大的孩子,还一个个挑衅地要找他打架,好斗之心就这样被勾了起来。
但师父有令,不许随便动手,不许惹是生非。于是秦域硬是等到对方先动了手,这才使了拳头。
就在这之前,他还尽可能讲规矩地看了眼战风,试图询问能不能还手。
战少侠最爱看热闹,不仅挑挑眉让他随意,还一跃上了酒肆,以好酒作陪,等着这帮小子分出个胜负。
然正当秦域要动手之时,其中几个孩子吓得后退了两步,扯着嗓子大声吼道:“听说你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,你就只会些乡野村夫欺负人的把戏!”
秦域猛地上前揪住那两个小孩的衣裳:“你说什么!”
“啊——啊——娘亲救我!爹爹救我!这个野种要打人!好疼好疼的!”
这番哭喊将街上的路人都吸引了过来,听见野种两个字,不由纷纷打量起了秦域。
那样带着审视又怜悯的目光,让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渐渐红了眼眶。
可他不能哭,男子汉大丈夫,宁可流血都不能流泪。
小孩子的事就该小孩自己解决,掺进了大人可不太好。正当战风放下酒樽时,双眸一眯,看到了熟悉的身影,他唇角勾起:“这还真是…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。”
也不知是不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养出的默契,萧戎刚走近,小秦域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转过身来,看见平时待自己百般严厉的师父,心中竟涌起一股暖流。
情绪纷涌,他再也忍不住地小嘴一瘪,朝着萧戎委屈地说:“爹!他们欺负我!”
战风清楚地看见萧戎后脊一僵,脚步顿了半分,虽面上没什么波动,可那双黑眸中早已波涛汹涌。
也是,这小子从一岁时候被带到祁冥山,迄今为止快六年了才终于叫出了一声爹,饶是块硬石头也能给喊裂了。
萧戎走近只是看了那群小孩一眼,就有人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。
秦域叉着腰,一副我爹来了的得意样子。
而下一刻,他却觉得脑袋一热,一只大手覆了上来,胡乱揉了揉,还伴着一声:“回家了,你娘还等着。”
秦域手上的石头都掉了,呆呆地仰头望着萧戎,以前严厉的责罚和残酷的训练全部忘到了九霄云外。
路人们纷纷散开,各家的父母也来找了自己孩子,瞧见对方一看就不是个善茬,哪里敢多惹事,一把捂住了自家儿子的嘴,骂骂咧咧道:“你个乱说话的东西,人家没有爹娘敢这么横吗!小小年纪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!还骂人,你说谁是野种?谁教你的!回去让你爹知道不打死你!”
果然响起了比刚才嘹亮百倍的孩童哭声。
……
秦域这才知道,原来家家户户的爹都是这么吓人的。
他摸摸鼻子,见萧戎转身走了,忙小跑着跟上去拉住了萧戎的手,还从怀里掏出个十分精美的拨浪鼓,兴奋地问:“妹妹好看吗?我给她买了拨浪鼓!”
扎心地一问,把刚才那些汹涌澎湃给扎得稀碎。
“没有妹妹,只有弟弟。”
却没想秦域也一样地高兴,“弟弟也好!我把我亲手刻的木剑送给他!”
萧戎牵着他的手,没打算管他要给弟弟送什么,只回头望了眼那吊儿郎当的身影,说:“日后要下山找旁人陪你,不许找你师叔。”
“啊?为什么?三师叔好厉害的,他说他能喝一整夜的酒都不醉!爹我也想喝酒!”
“……你敢。”
夜幕降临,一大一小两个身影,渐渐模糊在万家灯火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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